金色鐐銬的幽魂

Shin i
Jul 13,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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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克萊大學經濟學教授Barry Eichengreen的巨著”Golden Fetters: the Gold Standard and the Great Depression 1919–1939“剖析金本位制如何因為國際間的分裂而脆弱,甚至成為大蕭條的幫凶之一。

Eichengreen在書中分析金本位制如何在這關鍵的20年間扮演的角色,和本質的變化。從一開始穩定經濟的角色,成為綁住政府手腳和國際貿易的鐐銬。

雖然世界已經脱離金本位制數十年,這本書也很可惜未能細說二戰後金本位以布列敦森林體系還魂後的發展(2006年他另一本書的主題)。但這期間正值宏觀經濟發展各派理論,探討國際金融危機、世界大戰、中央銀行政策、各國政府財政應對手段的時期,Eichengreen在1992年成書時也納入了種種理論的發展和流變,很值得一讀。

可惜的是台灣沒有繁中譯本,Eichengreen的一系列著作著眼在國際金融制度和重大時事的結合,台灣也出版了很多關於大蕭條和金融史的作品,希望有一天能有出版社補足這個缺憾。

Golden Fetters, Barry Eichengreen (1992)

金色鐐銬從1919年一戰後講起,一直到1929年大蕭條,1933年復甦,1936年二戰前夕為止,大概有幾個重要歷史階段:

  • 第一次世界大戰
  • 戰後歐洲通貨膨脹
  • 戰間期金本位
  • 1929經濟大蕭條
  • 廢棄金本位

為什麼一戰前的金本位制運作良好,一戰後卻如此脆弱?

Eichengreen認為,戰間期的金本位制由於失去原本的政治、經濟合作基礎,加上當時各國政府對於政策有不同見解,無法合作,導致的災難。

金本位制與大蕭條之間的關聯

廢除金本位制是從大蕭條中復甦的先決條件Eichengreen認為大蕭條不能單純用「股市崩盤」簡單地解釋,預期效應和無來由的緊縮、需求驟減等等加乘因素才是主要推手。而羅斯福則透過制度根本變革,扭轉了預期,進而改變行為,刺激經濟。

國際政治也左右了金本位/金匯兌制度的穩定性,原本倚賴中央銀行相互之間的默契,按照倫敦央行釋出的信號微調(雖然倫敦並非總是扮演援救的角色),一方面也是互相調整期待。而第一次世界大戰摧毀了彼此的信任,留下環環相扣的債務和對峙,過往的軟性合作模式再也無法重建。

缺乏明文合作協調機制和中介者(美國勉強之下會跳出來)的情況下,揣測帶來種種不確定性,加上一戰仍以心理戰的方式存續著(譬如波蘭依賴著法國再次武裝軍備),各國的財政和貨幣政策開始失控,促成一戰後的惡性通膨和戰間期的不安。戰間期雖然有過短暫的繁榮,但仍然存活在一戰煙哨的陰霾之下。

金幣一度是穩定的同義詞。而浮動匯率制度則是非常近期的產物 — — 大半時間,人類仰賴著貴金屬提供的安全感,一直到大蕭條才不甘願地放手。

現今雖然再也沒有金匯兌制度,手上的貨幣沒辦法衝去銀行要求換成黃金,但金色鐐銬的幽魂是否用不同形式還魂了呢?

當初一戰停火了,但國際間的角力並沒有停息,缺乏互信和承諾之下,金本位制度倚賴的國際協調機制瓦解,不只貨幣政策受影響,還有移民、能源政策等等,歐洲民眾對經濟前景的信心崩解,再次地擊潰了金匯兌。雖然各國政府仍幻想著回歸金匯兌,二戰後也嘗試用布列敦森林制度重建全球貨幣秩序,卻意外地讓美元成為了新的黃金,即使一開始設計這項制度人們並沒有想用美元取代金子,政治的現實卻讓美元成為各國緊抓不放的貨幣。

如果歐洲各國政府合作一起貶值的話,能夠避免1930年代的經濟大蕭條嗎?

宏觀經濟的三元悖論(Macroeconomics Trilemma / The Impossible Trinity)

小型開放自由貿易經濟體面對的難題(Obstfeld):三項目標都想達成,但只能選兩項,因為其中元素互斥。

Source: The Economist

一國政府必須在三角中選擇兩個:

  1. 資本自由流動(外資來的快走得也快)
  2. 穩定匯率(利用市場交易或與黃金/美元掛鉤,穩定本國貨幣匯率)
  3. 貨幣政策自主性:用來追求國內政策目標(譬如撒錢刺激經濟降低失業)

其中,若一些國家形成貿易或貨幣同盟(currency bloc),則可以有限度地獲得三種元素。歐元就是其中一種貨幣同盟。

穩定匯率的好處是什麼?

加以獨立的中央銀行,能夠控制通膨水準不致失控。若加上開放資本市場,增加國內外市場整合程度,讓戰爭相對成本較高,因為互相投資,打下去彼此都失利。

用宏觀三元悖論解釋戰間期的金本位制度,並與戰前金本位制度比較:

金本位制度選擇三角中的兩個元素:穩定匯率,加上開放資本市場,犧牲貨幣政策自主性。在這樣的情況下,貨幣政策基本上被限制住,除了用來穩定匯率以外不能追求國內其他政策目標。譬如歐元危機中的希臘,因為缺乏掌控貨幣匯率的能力,眼睜睜看著還債壓力劇增和失業率飆升,也不能透過貶值歐元來緩解壓力。

一戰時,各國的金本位制暫時停止,戰後各國雖然努力回到金本位制,其中一些國家的路走得更艱辛 — — 如德國、奧地利、匈牙利和波蘭,經歷1920年代初期的惡性通貨膨脹後,才透過和其他金本位制貨幣掛鉤。

戰間期的金本位制度比起戰前更加脆弱,基於以下幾點原因:

  1. 國際政治壓力:戰勝國因戰爭欠下外債、戰敗國賠款、戰後重新建設需要更多投資,但金本位制限制了貨幣供應,也限制政府發債的能力。
  2. 國內政治壓力:軍備、民生、民權和勞權意識高漲,政治人物必須兌現戰時因為需要人力而給出的承諾,必須開始關注失業率和社會福利的問題
  3. 戰後貨幣匯率大多高估,導致通貨緊縮

宏觀經濟的三角悖論也適用於今日的歐元區和對美元的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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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ten by Shin i

MSc. Economics in Berlin / ESG analyst / Campaig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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